短篇一发完结。我终于会写(某种意义上的)原作向了!喜大普奔!
LOF没有斜体,只好用加粗代替。
非线性叙事,章节仅代表时间线前后。
4.
“所以呢?你是因为听说了那件事,想找我喝一杯吗?”
贝尔摩德翻下副驾驶座上方的挡板,细细审视着化妆镜里自己的脸。她嘴唇上的口红因为有部分附着在面具内部而略显黯淡。
从语气听起来她的心情很好,轻松极了。
“不,他没有死。”
他淡淡地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车开进隧道,昏沉的光线代替日光笼罩下来。波本开了一点车窗,于是有风从那道缝隙里漏进来,带着一股不太好的汽油气味。
贝尔摩德以讶异的目光无声地询问他。
波本的视线在前方和后视镜来回切换。“因为这个男人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掉。”
因为他不会以如此愚蠢的方式去死。他想。因为琴酒无法杀死他,更不会是基尔。
因为他只能死在我手里。
贝尔摩德轻轻一哂。她的美貌得天独厚,即便如此依然显得优雅无比。“你真该去看看琴酒的录像,赤井秀一的死状……”她的眼神扫过波本,莞尔一笑,不再往下说。“你的车里有纸巾吗?”
波本腾出手替她打开了驾驶座边的置物箱。纸巾盒就在顶层,但似乎贝尔摩德被别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她从中拿出一盒抽了半包的红牌万宝路,包装已经旧了,有些发皱。
他知道里面还剩不多不少的十支。
“我以为你不抽烟?”她好奇地用拇指翻开盒盖。
波本的脸色短暂地沉了下去。
我不应该,她会看出来。他想。但这有可能是对的事,因为“交换秘密”使人产生亲密和平等感。他可以利用这一点。
贝尔摩德作势要抽出一支烟,但波本伸出左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拿回那盒烟放回了原处。
“抱歉。是别人留下的,还是就那么让它放着吧。”
贝尔摩德安静地望着他,这次以一种也许是温柔、甚至是怜悯的目光。
最后她若无其事地转回脸。口吻爱怜温软。
“可怜的傻瓜。”
6.
他不知道冲矢昴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但当他径直向自己所在的转角处走来时,除了摇下车窗安室没有更好的选择。
当然他不会倒车逃走,事情不需要变得更尴尬了。
开车经过工藤宅本就是个巧合。在转角时恰好发现冲矢正站在门口目送那几个小学生从家里离开,更是巧合。
他猜他该有更好的应对方式,比如开车上前和小孩子们、也和他打个招呼之类的。但他鬼使神差地踩了刹车。
冲矢昴,27岁,东都大学工科研究生在读。他走马灯一般回想着前一阵子的调查情报,也没有真的在想。他们有个非同寻常、也谈不上特别愉快的初次见面,至少给彼此都留下了深刻印象。是个外表看起来温和无害,事实上软硬不吃的男人,这点他已经知道了。
他们不需要再有过多交集了。他可以等到冲矢进屋之后再经过。
安室想自己的表情多少有些窘迫。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抱歉。”他将头探出窗外,在脸上堆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带几分讨饶的意味。“我不是——”我不是在跟踪你,至少现在不是。
“原来是安室先生。”略弯下腰的男人看起来充满意外,但并没有愤怒。“我没想到是你。你的车很漂亮。”他似乎是由衷地说。
“谢谢。”于是安室只好这么回答。
“安室先生既然路过,不如来家里坐一会儿吧?我这一阵子在练习做西式炖菜,不小心煮了太多。如果不介意的话,帮忙带回去一些尝尝?”他困扰地说道,“一个人住确实不容易呢。”
安室发誓,再次踏进工藤宅绝对是他最不想做的一件事之一。
我没必要知道。他虚弱地想。不用告诉我这些。不用告诉我你一个人住,不用告诉我你做菜的手艺,你在研究所做什么项目家里有几口人,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没来由的友善。不要请乱七八糟的陌生人随便进入你住的地方。
我没必要知道。
“我最近读了一本推理小说,非常有趣,我想你会喜欢。”冲矢微笑着。
安室想这或许就是他的借口了。
客厅的茶几上还有刚才小孩子们用过的茶杯和盘子,冲矢还未来得及收拾,他以此为由将安室请进了与上次见面时相同的一间会客室。安室只能竭尽全力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避免脑海中那一夜令他懊恼的失败记忆翻涌上来。
屋子里的针孔摄影机还没有拆除,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想过分追究了。房间陈设丝毫未动,唯一的区别是咖啡桌上多了一只干净的烟灰缸。
在冲矢端着茶盘进房时,他把这当做一个话题提起:“冲矢先生原来吸烟吗?”
对方很自然地扫了一眼烟灰缸。“啊不,我只是压力大时偶尔会吸,作为解压手段。前两天有吸烟的朋友过来拿研究所的材料,我并不清楚这个家的烟灰缸收在哪里,还在厨房找了很久。”
安室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冲矢将茶壶和茶杯一一从茶盘上端下放好。“安室先生也吸烟吗?”
1.
“抽烟吗?”
波本的视线没有离开望远镜,同时不耐烦地打掉了停在自己脸颊旁那只夹着烟的手。“我讨厌烟味。你要抽出去抽。”
代号莱伊的男人识相地收回手。他身后刚刚轮完一班,正放下手中外卖饭盒的苏格兰大笑不止,揶揄道:“波本最近正戒烟呢,闻不得烟味。你别去勾引他。”
他用不着回头,也能听见耳畔传来那个男人低沉的笑声附和着苏格兰。
“真是任性啊。”他听见对方说。
波本按捺着。不明不白的焦躁情绪又从他胸膛里升了起来,然后停在那里。
他已经见过组织里的很多人。男女老少,位高位低。莱伊不是其中最丑陋最卑鄙最凶恶最狠毒的,他充其量是话最少的。
但波本最讨厌他。
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格兰反倒挺喜欢他话少。苏格兰私底下开玩笑说,你从第一次见面就与他针锋相对,这就像是一见钟情的反面。
波本喉中干渴不已。他知道这是尼古丁戒断反应之一。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一直有烟味吧。”他随口搪塞道。
苏格兰说错一点,其实那不是他与莱伊的第一次见面。
他见过他,在训练场。那时波本从二楼路过,看到底下有几个级别较低的打手将某人团团围起,与其说在做近身格斗训练,不如说是个打群架的围殴架势。这种训练从来没有手下留情,他们都知道,如果能打倒一个有代号的组织成员,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波本侧身将手肘支在栏杆上,带着看热闹的心情停留了一会儿。
五分多钟以后,所有人都四仰八叉地倒在地面上。这结果本在波本预料之内,但就在他转身要走时,男人的眼光堪堪向上一扫,正好对上了他自己的眼睛。
他已经见过组织里的很多人。男女老少,位高位低。唯一的相同点是,所有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危险秘密。
他看见隐藏在眼眶与长长睫毛的阴影下,那双眼睛里潜伏了太多秘密。
他放下望远镜,冷眼看着莱伊微调M42的瞄准镜,把完成任务的期望值降到最低。
500码不是太过了不起的射程,然而今天从中午开始就刮起了大风,这家伙又自信满满地坚持不用苏格兰做观测员。
“真的没问题吗?”连偏信他的苏格兰都发出了疑惑。
莱伊扶住枪身,微微偏过头用左眼瞄准。
“没关系。只要考虑风力、风向和周围的建筑物位置,就能模拟出风的流向。这一点误差——”他停止说话,屏住气息约五秒后轻轻按下扳机,子弹应声出膛。“——是可以被计算出来的。”
他的眼睛发亮,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浅薄得锋利。
波本突然感觉像被什么人一拳揍在了胃上,他的胃艰难地搅动了起来。
5.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准确来说,这还算是自己吗?
“你觉得怎么样?”贝尔摩德站在他身后,双臂环抱在胸前,以无可挑剔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他试图牵动一下嘴角来形成一个微笑,随后发现右眼那块骇人的伤疤也随着面部肌肉的运动,活灵活现地扭曲着,显得更加丑恶可怖。
我觉得不太舒服。他想。
“虽然之前已经看过很多次,但用在自己身上,依然是大开眼界。”他最后说。
贝尔摩德掀走围在他脖子上的罩布。尽管在假扮赤井秀一这件事上她协助了自己,但说到底,她打从心底不相信赤井还有任何活着的可能。对于波本以此试探他身边人反应的做法,十分不以为然。
(有时候他觉得这点简直令他难以置信。无论是琴酒还是贝尔摩德,或者是“那位先生”,他们是如此惧怕赤井秀一,视他为银色子弹,对于他的灭亡却极度地盲目和轻信。他们甚至只敢躲在基尔、躲在摄影机的背后目送他的“死亡”,波本轻蔑的想;他们有过亲眼目睹赤井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奢侈机会,但就这样让它白白溜走了。)
“那么我就先走了。你玩得开心,记得别太投入角色。”
贝尔摩德妩媚地眨了眨眼。波本假装没听懂她话里有糟糕的双关之意。
贝尔摩德离开了。波本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
其实他之前设想过一个赤井秀一从镜子里死盯着自己的感觉,那很不让人愉快。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他尝试着模仿了几个表情,做了几个动作。
镜子里的那个人,他走路的样子,注视着什么的样子,给枪卸掉弹夹再装上的样子,都几乎一模一样。可他眉梢挑起时没有那道弧度,笑起来的时候尤其不对劲。
他原本想点一支烟,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身上全是破绽。
他看起来并不像赤井秀一。他看起来不像任何人。
他看起来像一个鬼魂。
波本说不出自己是安心还是失望。他戴上了准备好的棒球帽,拉低帽檐,遮住了自己上半张脸。
2.
车不再那么颠簸起伏的时候,波本睁开了眼睛。
他首先注意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起终于不再穿梭于树林中,而是开上了公路,在朝着夕阳的方向行进。光从车前窗投射进来,不太刺眼,但他还是用手背挡了挡眼睛。从太阳的方位来看,他起码睡了五个多小时。这一觉睡得意外的沉。
“快六个小时了。”驾驶座的莱伊边换档边说。他嘴里叼着根刚点不久的烟。波本皱了皱眉,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抱怨什么,于是他摇下了自己身边的车窗,室外的闷热空气一下子灌了进来。
车里还开着冷气。
公路像是没有尽头,在滚滚热浪中扭曲地延伸着。这一路段视线范围内的前后左右不过两辆车,莱伊把油门踩到底。天空的颜色被夕阳渲染得很美。他眯着眼睛放了会儿空,等大脑慢慢清醒过来。
波本从车后座的纸箱里拿了一瓶新的矿泉水打开。“还有多久?”他问莱伊。
“明天下午吧。”对方回答,“晚上路过加油站再加一次油。”
波本又皱了皱眉。他已经三天没洗澡了,尤其是在他们身上都溅过血的情况下——虽然已经换了干净衣物,但那味道非得用水才冲得走。在加油站他们能做的只有加油,不能冒险走进商店里去补给。饮用水在这种鬼天气里是稀有资源,他不能拿来冲凉。
他伸手调试电台,调来调去都只有无线电干扰的静电声。他只好放弃,关掉电台,头靠着车窗看外面光秃秃的景色。
莱伊始终一言不发。他的狙击枪静静地躺在车后座。
天空失去最后一道光线的时候,他们找到了加油站。
因为加油站内不能吸烟,莱伊硬是停在加油站前几米,抽完了他那支烟之后才把车开进去。波本看着难得地觉得好笑。
“你还剩几支烟?”他问。不能进商店买,他的烟也是稀有补给品。
“两根。”莱伊的脸色不太好看。波本更加想笑了。
又开了两个小时,他们把车停在路边,准备歇口气然后换班。
波本确认了一次GPS上设定的路线,视角的余光中瞄到莱伊把手放在驾驶台上的烟盒上,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放下手。
这次波本真的忍不住笑了。
莱伊瞟他一眼。波本耸了耸肩:“现在你知道戒烟的好处了。”
莱伊不出声。GPS的屏幕背光灭了,沉沉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在试探我吗?”他突然泄气似地咕哝着。
波本刚想说什么,但跟着眼前一暗。莱伊俯身过来,含住他的嘴唇。
毫无意外的,莱伊的嘴唇上有焦油的味道。他尝起来就是烟草、硝烟和血的咸味,还有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没有任何惊喜。
非常安静的一个吻。过了大约半分钟,莱伊的手也伸过来,拂开他的刘海。然后他的额头贴上来。他的拇指抚过波本的太阳穴,那里有一块青紫的淤痕,是几天前在打斗中留下的。
波本听见自己的心跳,胸腔里像是有什么破裂欲出。
他张开嘴。
耳畔依稀有什么在呢喃的声音。他在唇舌交缠间努力凝神倾听,却发现那正是赤井秀一的声音。
“波本……不,现在该叫安室透君吧?”
7.
他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天花板。空气中是初冬的寒冷。
安室眨了眨眼,又闭上眼睛。眼皮后面依然是灼热的黑暗。
他睡意全无,索性起身。他现在很想抽一支烟,他现在很需要抽一支烟。
于是他这么干了。
他唯一的烟就是那半包红牌万宝路。
他用打火机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太过久违的味道。
他在戒烟前抽惯了的是柔和七星。红万的味道更粗糙而浓烈,但不至于呛人。他确实是恨赤井秀一,但不会跟他的烟过不去。
有时候他会用这些来提醒自己曾经发生过的事。
有时候他会一遍遍的想,一遍遍回顾,回顾每一次对话,每一步行动,试图把所有的细节和碎片重新拼凑起来。他必须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哪里曾有过蛛丝马迹,但他太过盲目以致视而不见,最后导致了这样的结局。他必须知道,如果重来一次——即使他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他该如何避免苏格兰的死亡。
一遍又一遍,不会疲倦,也不会厌烦。
他只有一个目的。
3.
他们还是在车里。这一回是波本的车。莱伊坐在副驾驶座上,有条不紊地将他拆成分部件的狙击枪从伪装成吉他箱的枪盒里一一掏出组装。波本带上耳机,最后一次检查潜入目标地的电路图和管道路线,调试他们之间的联络频道。
距离上一组潜入队员苏格兰响应联络呼叫已经两个小时了,恐怕有什么问题。
莱伊再次确认了一遍装备,多挂了个手雷在防弹背心上。然后他将头靠在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就那么几秒。
“我需要一支烟。”睁开眼时他说。
这次波本没有阻止他。他转过身去,主动捞过莱伊脱下扔在后排座椅上的夹克外套,从兜里掏出半包烟和一盒火柴递给他。
他看着莱伊衔出其中一支,然后擦亮火柴,微微垂下眼去点亮烟头。火光映在他脸上一明一灭,连冷硬的线条都模模糊糊地变得柔和起来。
他才意识到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次好好观察他吸烟时的样子。
莱伊静静地呼出一口烟雾,他们都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说:“等下万一有事,别贸然冲进来,找组织增员。”
波本挑了挑眉。“说得好像你知道我一定会冲进来似的。”
烟雾升腾起来,在朦胧中莱伊的棱角不再那么分明。
“我知道你会,因为我可能会。”他斜眼看向波本,意味不明地说。“我们是同一种人。”
波本的眉心一跳。一个尚未成型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莱伊已经打开了车门。他下了车,把剩下半支烟扔在脚底捻灭。
“走了。”他平淡地说,就像以往的每一次,然后关上了车门。
波本从后视镜中看着他的背影融在夜色里。再低头时,发现那半包红牌万宝路和火柴盒就这么被留在了副驾驶座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