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三:driftingis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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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火] Faster Than Light 10

10.

 

与惯常一样,冠军奖杯已经扔给今吉去处理。青峰大步流星地走进motorhome的大门,边走边扯开赛车服前襟,在回休息室的中途已把上半身剥了下来。喷了一头一脸的香槟开始蒸发,被汗水湿透的防火服紧紧附着在皮肤上,浑身上下都是潮湿黏腻的触感,他现在只想赶快冲个冷水澡。

走到房门前时他有些违和感,于是扭头往身后看了看。正对门就是火神的专属休息室,相对的两扇门板上印着各自的半身定装照,同时关上房门后,就是双方隔着过道大眼瞪小眼的风景。青峰为此不止一次地觉得这个设计的提议者脑子有洞。

但是现在只有青峰独自一人干瞪着眼——火神的房门敞开着。

人还没走吗?青峰的身体维持着面朝前的方向,向后倒退几步,匆匆往火神房里扫了一眼。

休息室空间不大,几乎没有死角,浴室的门也打开着。火神不在,房里也没放什么带有私人印记的物品。于是显得整间休息室空荡荡的,整洁得看不出有人在使用,不像他的沙发上总是乱七八糟地堆着好几件替换的赛车服和全套小麻衣的写真——这只是他收藏的其中一套,整年里飞到哪都打包在一个纸箱里交给车队物流,跟着他跑遍全球各地。

看样子是回酒店了。青峰回到自己房间,甩上房门,就地把赛车服快速扒下来踩在地毯上,接着是防火服的上装,下装。把最后一件蔽体的东西扔在淋浴间的瓷砖,他打开花洒,仰面闭眼迎接冷水的冲刷,沿着他坚韧流畅的肩颈与背部线条顺流而下。

半晌后他整个人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他调高了水温,低下头把湿透的额发往后拨,睁开眼看着自己的脚背放空。水珠从他脸上接连不断地往下落,在半空和花洒喷出的水流融合在一起,再也看不清轨迹了。

玻璃墙面上很快结满水蒸气,狭小的淋浴间变得雾气腾腾的。这又一次提醒了他,一个多小时前从火神车尾突然扬起的熊熊烈火,紧接着化作滚滚青白色的烟雾,像娓曳着一道华丽的尾翼——他的赛车以一种极其耀眼的方式燃尽在了赛道上,在比赛尚未结束的时候。

 

青峰并没能做到像自己说的那样,在发车的第一圈就超越火神。事实上在火神退出比赛之前的二十四圈内,青峰一直伺机尾随在火神身后。但火神在这条赛道上展现出了与之前不相符的冷静和稳重,以及比以往更坚定的死守青峰的决心。无论青峰如何正面挑衅,或者意图偷袭,他始终占据着自己的赛车线不为所动,没有给青峰留下一丝缝隙的机会。

青峰不得不承认,在那二十圈之内他几乎拿火神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如果这不是一次偶然现象,火神的表现不仅是因为对这条赛道尤其得心应手,那他的成长速度简直让青峰感到吃惊。

但在比赛还剩下一半的时候,没有与任何车辆发生碰撞的火神,毫无预兆地爆缸退赛。而身后的青峰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引擎过热或者变速箱什么的运转负荷所导致的温度超标,非常常见,无外乎这些理由,只能怪车手自己运气不好。但偏偏发生在头车的情况下,一瞬间内青峰确实感到可惜。为他,也为两人之间又一次未分胜负就无疾而终的对决——总是不顺利,似乎总有什么在冥冥中阻挠。他的焦灼并没有得到丝毫缓解,甚至只是越来越渴。

青峰用膝盖都可以想象的到,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又一次在冠军触手能及的地方被迫停下脚步,是一件多么伤人的事。将心比心的对象是火神,并不多难,他也能够感同身受。恐怕就算是火神那样只知道一根筋地生气勃勃,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声宣告着要打败他的笨蛋,这时候也会像正常人一样低落气馁的吧。

算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青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按下了水龙头。

 

青峰换上黑色T恤和一条松松垮垮的长裤,头发胡乱擦了几下,还在往下滴着水。他也不在意,往脖子上挂了条毛巾,就趿拉着人字拖晃了出来。

房间里有些闷,他打开房门,又不经意似地往对面看了一眼。然而这次他很快敏锐地注意到,打开的门缝下露出了黑色衣料的一角,他不能更熟悉了,是车队的统一Polo衫制服。他确定先前并没有这个突兀的玩意。

不会是进了内贼吧……青峰的眼神锋利起来,屏住呼吸绷紧肌肉,蹑手蹑脚地绕到火神的房门背后。

眼前所见的景象,尽管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青峰还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火神这么高的个子,抱着膝缩成一团(虽然也还是很庞大的一团),靠墙坐在门背后的阴影里。他戴着他的Hifi耳机,头埋在臂弯中,只露出一个火红的毛茸茸的头顶,一动不动,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脊背外,简直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大型雕像。

青峰无语了两秒钟,随即突然想到:他不会是在哭吧?!

很快他默默地自我否定。青峰大辉你搞笑吗,怎么可能,不至于吧,多大的人了。好了你现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赶快退回去吧。

但这个念头一起,像只赶不走的苍蝇,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嗡嗡作响,搅得他如坐针毡。

青峰犹豫再三,最后勉为其难地提起右腿,碰了碰火神的小腿。同时弯下腰凑得离他近些:“喂,火神?”

火神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双眼没什么焦点,但眼眶里和脸庞上的确是干燥的。

青峰不为人知地松了口气。

 

“啊,是你啊。”火神拿下耳机。青峰第一次听见他这么无精打采的声音,都觉得有点新鲜了。

青峰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他:“还以为你在哭鼻子呢。”

“谁会哭啊!”火神皱皱眉头,声音稍许响亮了些,但立即又低了下去。“今天不想跟你吵架。”

青峰嗤之以鼻:“说的好像我就喜欢找你吵架似的,无聊。”

 

青峰确实觉得自己很无聊。原本是好心,平白无故地来火神这里碰了个钉子,给自己找不痛快。有这功夫多管闲事,肯定是刚才被冷水冲得脑子一时运转失灵。

他正拔脚准备走,火神却仰起脖子来看着他,瞳孔里盛着一水的真心实意,口吻还带着那么点不情不愿,但也比刚才软化下来。

“对不起啊。那什么,我没事,你先走吧。”他说,接着又低下头去。

青峰顿时就噎住了,过了半天依然讷讷,不说话也没动。

以他的脾气,别人都这么明摆着赶人了,是绝对不会再留在这里自讨没趣的。但他慢慢转回身,又踟蹰着挪了挪脚步,就几厘米。然后还是停在原地不动了。

但是干站着不出声也是尴尬。他正寻思着要说些什么,水珠一面顺着他的额角滑了下来。火神见面前的裤管位置还是没动,刚抬起头,青峰忙侧眼看向旁边,装作无所事事地抓起毛巾擦了擦发际,一边用眼角瞄他。

“你不走?”他努力表现得好像随口一问。

火神不说话,平视前方愣神。

青峰看他这幅神不守舍的模样,蹙起眉心啧了一声。

“喂,别一副死人样子,”他又用脚尖踢了踢火神,逼得火神一脸不悦地抬头看他。“只要是水平……还可以的车手,有几个没在领先的时候退过赛啊,搞得跟世界末日似的。”

火神把脸撇向一边,不看他。过了一会他闷闷地说:“……你就没有。”

……好吧真没有。青峰咂着嘴:“这个不是重点……你倒是挺清楚的嘛。”他又想了想,答道:“我是超一流,怎么能相提并论。”

火神受不了地白他一眼,脸上写满鄙视,就差没附送一根中指。

 

火神又不说话,这种不点不亮的蜡烛架势让青峰有点没法忍了:“喂,你倒是说些什么啊。”

“说什么,让我对着你念叨我有多不甘心吗。”火神低声嘟囔着,靠上背后的墙。

青峰眯起眼,双手环胸。

“冠军?”他问。

“何止,还差一点就能赢你了。”火神咬着下唇,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忿忿。

青峰哼了一声:“做梦。没比完你也敢说。”

火神抿了抿嘴,其实知道现在再说这个也没了意义。他就是……不甘心。但这不甘心要对着青峰诉说,实在太可笑了。

青峰垂着眼睛看他:“怎么,还有一场,没信心了?”

“才不是!”火神拧紧眉头,反射性地朝他大叫。青峰发现他真的对这个一开始只是随口说说的赌约极其较真。他觉得有点想笑。

“那好,”他若无其事地说,“公平起见,这次不作数,算你还有两次机会。”

 

出乎意料的是,火神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他想象中大喜过望的神情,反而是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语气异常激烈地一口拒绝:“不要!”

青峰始料未及,也跟着沉下脸色。但随即他很快明白了些什么。

“别想太多,”他冷静地不动声色,“说了是为了公平,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火神打断他,这让青峰又是一阵惊讶。他坚决而急切:“但是事前说好的三场比赛,现在两场过去了,还有一场,不能说不算就不算。”

青峰看着他,大概明白了他的重点所在,终于觉得自己的那点耐心又被火神耗完了。

他向天翻了个白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的时候眼中精光一轮,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都说是为了更公平,火神你到底有多死脑筋啊?!你的脑子里都是实心木头吗?!这么笨,干脆叫你笨神得了!本来打赌就是为了在场上分出胜负,把意外退赛也算在里面有意思吗?!反正规矩是我定,我说两场就是两场,你不肯那就别玩了!”

火神的额角青筋抽搐。为什么最近每个人都喜欢对着他一口气说一长串的话?

 

他内心戏纠结了半天,从咬牙切齿到愁眉苦脸,表情千变万化好不精彩,最后还是被青峰的"不玩了"打败。火神摆出一张痛定思痛的脸,仿佛刚刚做了一个扭曲自己三观的决定:“……好!但是先说好了,要是之后两场里你也退赛,也不能算在内。这样才公平。”

青峰忍不住扶额:“都说了你这乌鸦嘴别咒我……就这么办。”

 

话说的差不多了,青峰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还不走?你不饿?”

火神哦了一声,双手在身侧使劲一撑,没想到劲一松,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青峰诡异地瞟他一眼。火神面露尴尬:“坐、坐太久了,脚麻了……”

青峰很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到他面前。火神抬眼看了看他,没多说什么,自然地把手搭了上去。

青峰一用力,把火神从地上拉了起来。

火神站起来后咬牙吸气地不停交替跺脚。青峰看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倒觉得他这样挺好玩的。直到片刻后火神把手从他手掌里抽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忘记放开火神的手。

“谢啦。”火神第一次率直地向他道谢。青峰却恍若未闻,只是盯着自己摊开的手心看。

我在干什么呢……他想。

但却并不觉得讨厌。

 

火神走到门口,回头看青峰,见他只是发呆,便叫了他一声,才把青峰叫回神来。

“发什么呆啊,不走吗?你想留在我房间里?”火神古怪地打量他。

青峰用眼神骂了他一句白痴,侧身挤过火神,先从门口出去。火神关了门,很快跟了上来。

“青峰,你真是很奇怪。”

下楼梯时火神忽然在青峰身后无端端地冒出一句。

青峰头也不回:“要你管。笨蛋有资格说我吗?”

“你看,又来了。”火神瞥着青峰的背影,小声咕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青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做出一副就让你坦坦荡荡看个够的样子。火神光顾着低头腹诽,却没注意,差点跟他撞上。

他叉着腰看火神,虽然由于地势原因,视线在火神下方,但依然气势十足:“什么又来了?”

火神毫不怯场地直视他的眼睛,两人就如同门板上的两张相片的现实版,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对。火神的相貌不算温和,尤其是一对分叉眉,常给人一种凶恶跋扈的错觉。但他这样站在高处垂眼看着青峰,却连一丝盛气凌人也无。

最后还是火神先撇了撇嘴,移开了目光。“……没什么。”

“……切,我说吧,你自己难道不奇怪吗?”

青峰不以为意,转身继续向下。身后的火神没有再抬杠,总算安静了。青峰心里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胜利感。

在火神看不到的地方,他满意地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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